正是易华伟。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脸色却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渍。身上的粗布衣衫多处破损,新生的玉色肌肤上,又添了几道细小的、渗着血丝的伤口,显然是强行压制伤势或遭遇冲击所致。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也更加……虚弱!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巍峨雪山。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平静,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冷漠。
易华伟走到三人面前不远处停下,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傅君婥脸上,声音嘶哑低沉,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事了。”
没有解释过程,没有描述凶险。只是简单地告知了拖延的时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君婥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他嘴角的血渍和新添的伤口上,又感受到他身上那几乎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虚弱感。张了张嘴,那句“你没事吧?”到了嘴边,却在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到了他眼神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疲惫,那强撑的意志。震撼、感激、疑惑、担忧……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最终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大气不敢出,看着易华伟那平静得可怕的脸,再看看他身上的血迹和伤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无法想象这半日背后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对峙,才能让这样一个怪物都显露出如此明显的虚弱!宇文伤……阀主级的人物……竟然真的被他一个人挡住了!
“多谢前辈!”
傅君婥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最恭敬的大礼。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无半分犹疑,只剩下纯粹的感激与敬畏。
易华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没有理会自己身上的狼狈,目光投向南方蜿蜒的山路,声音依旧平淡:“走吧。”
他没有再走在最前,而是示意傅君婥带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傅君婥心头又是一震——他需要节省每一分力气去压制伤势和恢复!
傅君婥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带着寇仲和徐子陵在前方引路,步伐比之前更加谨慎。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确保身后的易华伟能够跟上。
四人再次启程,沉默地穿行在愈发崎岖的山林之中。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只有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在林间回荡。
易华伟的身影落在最后,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但那份沉重的虚弱感,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昭示着前路未卜的凶险。
成都,似乎还很遥远。
……………
夜色深沉,篝火在寂静的山林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光域。
寇仲和徐子陵早已疲惫不堪,裹着薄毯蜷缩在火堆旁,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傅君婥靠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闭目调息,但她的心绪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对面,易华伟独自盘膝而坐,远离了篝火的暖意。他双目微阖,周身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紫金色微芒。这微芒随着他深长的呼吸缓缓流转,勾勒出他新生的、玉色肌肤下流畅的肌肉线条,也映照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焦黑疤痕和嘴角残留的暗红血渍。
易华伟正在运转《长生诀》,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方式,艰难地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修补着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沉重的负担,却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空气在他周围形成一种奇异的凝滞感,连飘落的树叶都仿佛在刻意避开他周身三尺之地。
傅君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并未调息,目光只是怔怔地落在易华伟身上。跳跃的篝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那张年轻得过分、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在修炼状态下更显出一种非人的静谧与超然。新生的玉色肌肤与狰狞的焦痕交织,虚弱的气息与引动天威的余韵并存……这种强烈的矛盾感和深不可测的神秘,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她,也让她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疑问和情绪,再也无法抑制。
傅君婥轻轻起身,没有惊醒沉睡的两人,缓缓走到易华伟对面,隔着篝火坐了下来。火焰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
“前辈……”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丝试探和难以言喻的迷茫。
易华伟并未睁眼,但周身流转的微芒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感受到了她的靠近,也捕捉到了她声音里不同寻常的波动。
傅君婥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您……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路,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和疑惑,比宇文伤的追杀更让她心神不宁。“您引动天罚,硬抗紫雷,身负如此重伤,却能在短短数日内恢复至此……更拥有如此骇人的实力……中原武林,绝无您这号人物!您…非此域中人?”
易华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篝火的映衬下,仿佛跳动着两簇冰冷的火焰。平静地看着她,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直抵她混乱的心湖深处。这目光让傅君婥感到一阵无所遁形的寒意,却又奇异地没有退缩。
沉默在篝火噼啪声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皮相,名讳,皆虚妄。”
易华伟的声音嘶哑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只需知道,我非你之敌,亦非此界之友,何必执着于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