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好孩儿,”晁大娘说,“你也蒙起大娘来啦?家拴死啦,他在梦里跟俺说过好多回了哩。俺倒是巴不得他还活着哩。哦对啦,有一回做梦,俺把那个玉麒麟戴到了他的脖子上哩。”晁大娘的声音里含着哭腔。
“晁大娘,您的梦,是……是真的。晁家拴他二十几年前,就……就已经……已经死于非命,被歹人逼死了。”虽然这些话对晁大娘来说很是残忍,但是梦独此刻只能硬着心肠说出来。
梦独和叶晓晨注意到,尽管晁大娘对儿子晁家拴的死早有预料早有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他的死亡,但当她听到梦独的话时,脸上悲伤的表情还是瞬间石化,嘴巴微张着,看不见人和物的眼睛大睁着,一句话说不出,半晌过后,才问道:“好孩儿,你,你咋知道哩?你,你能有他的玉麒麟,俺信你。俺一百岁了,你可不能骗大娘啊,这……这是咋回事儿啊?”
“晁大娘,二十六年前我就骗了您,可,可我是没办法才骗您的;说真的,不是我要骗您,是您的儿子晁家拴要我骗您的。”梦独哽咽着说道。
晁大娘放大悲声说道:“他死了二十六年了,怕是早就烂得连骨头渣儿也找不到了。俺……俺还能到哪里见他哩?这,这二十六年,俺是……俺是白活了哩。”老人还是控制不住地嚎啕起来,老身颤抖,泪水却被痛苦地封闭着。
“晁大娘,您听我说,您听我说……”梦独劝慰道。
“晁大娘,您听梦独把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您啊……”叶晓晨劝道。
晁大娘止了哭声,问:“对,你怎么知道这些啊?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啊?好孩儿?”
叶晓晨将一个小板凳放到梦独的身后,轻轻拍了拍梦独的肩膀,梦独抬起身子,坐到了小凳上,两手握着晁大娘的手,轻声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命运遭际大致讲了讲,当讲到自己黑夜回梦家湾得知自己的“死讯”时,讲到了他在深黑的夜里去扒开那座属于他和晁家拴的坟墓,他开始讲得详细起来……
晁大娘的身子不时地轻颤一下。
梦独放开晁大娘的手,掏出晁家拴的遗书,慢慢地,一字一句地为晁大娘读起来……
晁大娘的一只老手,放到了梦独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摩挲着,哭道:“俺的儿啊,你……可受苦啦,为了能……有个媳妇,你受苦了,还搭上了命。唉,入赘到人家,说起来,你成了人家……家里的受气包媳妇啊?都怪娘糊涂,总,总想着你能传下个后,那后,也是人家的后。都,都是娘害了你啊——”
梦独和叶晓晨安抚了晁大娘好一阵子,晁大娘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梦独难过地说:“晁大娘,当初瞒您,实在是不得已。晁家拴是一片孝心,还在活着的时候就预感到如果您知道他人没了,您怕是没法儿支撑下去,他不能在您身边孝敬您,可他想让您能多活一些年。”
晁大娘对梦独说:“好孩儿啊,你得答应俺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您说。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您。”
“你得带俺去那个地儿,就是埋葬家拴的那个地儿,你说,叫个什么,耻辱坟地?他就是化成了土渣渣,俺也得把他带回来,等哪天俺跟他去了的时候,俺娘儿俩,就葬在一处。”
“晁大娘啊,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把您带到那里去看看家拴的坟,说起来,也是我的坟,梦家湾人,鲁山镇人,还有吕蒙县知道我的人,都以为那是我梦独的坟墓哩。我们不仅要把您带到家拴的坟前,我们还要带您找您说的那些大盖帽儿,让他们把坏人揪出来,得让恶人受到惩罚哩。”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晁大娘又抹了抹眼角。
“只是,时辰不早了,”梦独说,“咱明儿一早就出发。”
晁大娘却不应,坚决地说道:“不,不行,俺现在就去,你现在就带俺朝那里去!”
其实,哪怕他们急行至盖渝县城客运站,也赶不上开往吕蒙县的晚班车了,但见晁大娘的意志是那样坚定,梦独和叶晓晨只好答应马上出发。到了县城,如果有私人承包的大巴或中巴车,就可连夜赶到吕蒙县,实在不成,就出大价钱坐出租车。
整好行囊,他们出发了。
虽然下山的路较长,也较为难行,但梦独和叶晓晨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轮流背着晁大娘前行,也不是太大的难事。
夕阳把金光洒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一闪一闪的,渐渐的,暗了,他们被罩在大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