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牧舟没有乱动，他顺应了军座大人的所谓，心底浮起一丝微妙。

以往两人在一起时，都是他壁咚她的，

此情此景，又是别有一番反差，而军座大人的大高个，在她倾身上前，踮起足尖的时候，竟也是说不出的霸道，

鼻息嗅探到温热如兰的浅香，陈牧舟竭力瞪眼蹙眉，想要看清军座大人那朦胧的神情，

而就在这时，他却感觉嘴上一凉，疑似吻到了一对薄唇——一切都发生了朦胧中，他并不确定自己感官的真实性。

直到脸畔被小鸟般若即若离的啄了两下，他才恍然确定自己的经历是真实的：

很对称。

这逼死人的强迫症，是军座大人的的手笔无疑了。

只是这‘手笔’过于生涩与笨拙，明显的不得章法——军座大人离开时，也只是一个刚过了科目三的新妇，面对的还是一片有待发掘的未知蓝海，

而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和军座大人这次重逢可不是小别，

于是，陈牧舟自然而然的进行了接管，并掌握了主动。

模糊的一切，如梦如幻，显得那么不真实，致使他忽而感觉到了虚竹在冰窟中的禅意，感受到了韩立在禁地中的通达，

进而，陈牧舟又发现，饶是模糊不清，‘本能’并不受信息屏蔽所扰。

醍醐灌顶一般，他明白了宋星歌像凶兽一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原因：

她在展示破坏的本能！

本能，没有道理，不需要传达什么，也不需要交流沟通，这是军座大人给出的‘提示’！

陈牧舟在一瞬间，恍然大明白。

宋星歌之前显然被制裁过，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在被‘禁言’后，她的操作是如此的果断。

另外，他确定了这个‘制裁’是有时限的，不是‘永封’，要不然，宋星歌一开始就会处在‘禁言’中。

陈牧舟松了一口气，彻底放心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把身心都交给了本能。

光阴如梦，终有醒时。

“牧舟，时候到了。”

等制裁时间结束，一切都变得真切起来时，宋星歌迅速打了个响指，一套和濯缨的服制一样的白底蓝边制服突然无中生有般笼罩在她身上，

几乎在同时，她凌空浮起，发丝和衣角无风自舞，璀璨的蓝色光芒从她身上绽放出来。

“这……”

陈牧舟眼疾手快，试图拉住宋星歌的手，可那蓝光像是带着汹涌的斥力，顷刻间将他连人带手都弹飞了出去。

这蓝光他并不陌生，濯缨就是靠着这种蓝光神出鬼没的，就在蓝光彻底将宋星歌笼罩之前，他急中生智，立即扯着嗓子喊道，“媳妇儿，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

“夫君，珍重！”

下一刻，蓝光骤然凝缩，房间中瞬间空空如也，只留下宋星歌的一道余音。

“……”

陈牧舟怅然若失的怔愣半晌，才神情复杂爬起来，调整好源质装甲，他转身从墙壁的破洞中钻了出去。

“我该怎么回去呢？……呃！！”

刚回到街上，他就注意到一张瓷白色的茶桌摆在街中央，濯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一手抚摸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结晶生物，一手端着一杯咖啡。

“这小星星，吃的真好。”

濯缨浅抿了一口咖啡，煞有介事的点评一声，又勾唇笑道，“人类，咱俩试试呗？”

“……”

陈牧舟心里咯噔一声，立马炸毛般警惕起来：

帷幕拦截者不止还惦记着他，竟还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就找上门来。

能保护他的军座大人走了，在濯缨的地盘上，他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制裁结束的时间好巧不巧，这让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只可惜，晏莹已经不在那里了。

“说话呀，人类。”

濯缨放下咖啡，顺手向结晶生物丢出一块晶体，起身在一阵浅淡的蓝光中闪现到陈牧舟身前。

“……”

陈牧舟嘴角一抽，下意识后退半步，“讲道理，濯缨女士，你是星歌的师父，自然是我的师父，你的诉求多少有点大逆不道，欺师灭祖啊！”

“我说了，这只是一次实验。”

濯缨道，“旨在检验我的训练结果，你不用想太多，安心做一个……呃，做一只小白鼠就好了。”

“！！”

陈牧舟头皮一麻，濯缨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工具’，甚至连‘工具人’都算不上，

这是一种真切的，来自高位的蔑视，

陈牧舟在顷刻间激发出一种本能的逆反。

“师父，说实话，你这要求有点过分了。”

他定下心来，微笑着摇头道，“对你来说，这只是一次实验，但对我来说，这却是需要你情我愿的事情，很抱歉，我不情愿。”

“我管你……”

“呃……”

不等濯缨把话说完，陈牧舟连连摆手，又道，“至少，我不能凭白付出，这对我来说太亏了。”

“好说。”

濯缨闻言挑了挑眉，“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陈牧舟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唔……”

濯缨蹙起眉头，“你倒是把我问住了，以你的价值，我还真没什么能给你的……”

“……”

陈牧舟嘴角一抽，又感到了那种真切的蔑视。

“对了！”

就在这时，濯缨似想到了什么，她打了个响指，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浮现在她面前。

“！”

陈牧舟一怔，赫然发现，被濯缨换出来的，竟然是088那个只会‘同意’的黑箱。

“这样吧……”

濯缨随口道，“我把这个应答端转移给小星星，如何？”

“！！”

陈牧舟呼吸一蹙，几乎是在瞬间心动了。

无论是对司颜的侦测，还是宋星歌的解释，他都知道，这个玩意是有客服的。

只是，它现在的客服是濯缨，而她一直在敷衍逗弄他，才使它变得垃圾和鸡肋起来。

但如果这个应答端到了宋星歌手中，那结果自然就不一样了，老宋家的有问必答且不提，他们可以随时交换信息，可以做很多事情。

“人类，说话。”

濯缨催促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陈牧舟道。

啪！

随着一道蓝光闪过，黑色方块瞬间消失在两人面前。

“已经给她了，你可以验证一下。”

“……”

陈牧舟没想到濯缨这么干脆，于是唤出了088。

他没有急于验证，而是玩味的看向濯缨，“这只是一个音频应答终端，我怎么能确定那边说话的是我媳妇儿呢？”

“真麻烦。”

“超距通讯机制可以是任何形式，你可以让小星星切换，给我……”

濯缨说着，驱身上前，探手在088上轻点了一下，

下一刻，黑色方块如跃动的‘活字印刷’般分裂、分层、剥离、折叠，在极端的时间内转换了形态，成了一张长方形薄板，看起来就像是一台朴素的液晶超薄显示器，目测有个24寸。

‘显示器’随之亮起，‘活字印刷’再度浮现、在屏幕上跃动起来，

“这！！”

陈牧舟脸色一变，他赫然发现，‘显示器’屏幕的成像，竟呈现出一种极为猎奇的浮雕感，它不是投影，而是真实的可触摸的实物，

这些实物起伏涨落，让他下意识想起了神州东南方那种跃动的山峦。

很快，这种跃动由粗转细，由粗糙的‘活字印刷’转化得流畅平滑，细节一下子精细得令人发指，使浮雕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确到微观的艺术品。

“星歌？”

陈牧舟很快看清楚了浮雕的呈现——宋星歌的身影出现在了跃动的浮雕画面上，

画面为近景，只看到她的上半身，

她像是在某个座舱之中，舱壁是一种多彩的流光，一些晶莹的丝线有棱有角的像强迫症‘布线’一样，悬浮在她周围，并在她葱白的指尖穿梭，

这使她忙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弹奏某种弦乐器。

陈牧舟怀疑这个‘座舱’，就是宋星歌之前提到过的‘拦截者组件’，

而那种丝线，应该是她日常工作时，使用到的‘织律丝’，它拥有记录和观察信息的作用，类似于打孔计算机输出的纸带，亦或是古早摄像机的胶卷。

[夫君？]

宋星歌显然也看到了他，她竟探出一只手，戳向画面，

而陈牧舟这边，宋星歌那只白皙的素手，竞也透屏而出，精细的可以看到手背上的绒毛和青涩血管，

他下意识的探手握了上去，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触感、温度与真人无异，甚至还有真切的握力反馈，如果不是这只手因为‘24寸’小屏的缘故，比宋星歌本人的手小了一圈，他甚至怀疑军座大人从显示器里钻出来了。

“……”

陈牧舟震撼的无以复加，现在的088，他无法拒绝。

“如何？”

濯缨见状，打了个响指，浮雕显示器断开了信号，折叠回到了原本的088状态。

“e……”

感受着指尖的抽离感与余温，陈牧舟嘴角微微一抽。

他基本上可以确定，终端另一头的人就是宋星歌本人，

但他还是装模做样的摇了摇头，“……你这也不能证明，画面中的就是她呀。”

“哼……”

濯缨蓝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忽而冷笑道，“你不是有触发信息封装屏蔽的手段么，你可以自行验证。”

“……”

陈牧舟眼角一抖，确实。

他可以用‘牧星语’验证一下，但他不知道濯缨知道了多少，也不想当着她的面展示，直接在心底pass掉了这一举动。

他悻悻摆弄着088，忽而双目一亮，“……你这玩意有问题啊！”

“你展示的时候好好的，我自己操作的时候怎么不行了？”

他将088推到濯缨面前，摆弄一番，却还是那个空占着一坑的智障黑箱，根本没有如他所愿变成浮雕显示器。

“……呵，在不扰动空间的基础上进行的超距即时通讯，自然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激活的。”

濯缨勾唇道。

“……还有别的条件？”

陈牧舟一怔，眉眼间旋即挂上一抹失望，“为什么不是永久的？”

“那是自然，任何超距即时通讯都有成本，你若是想永久使用它，也不是不行……”

濯缨解释道，“……只要让它吸收足够的能量就可以了。”

“足够的能量？”

陈牧舟双目一亮，“那是多少？”

“大概需要……羲和太阳演化至矮星之前，所释放的所有能量。”

“我去！你不如弄死我！！”

陈牧舟直接傻眼，这个能量级数过于离谱了，

蓝星在一个多小时内接受到的阳光，就能满足人类一整年的能量需求， 而蓝星，也仅仅是接受了太阳所有投射能量的二十二亿分之一。

陈牧舟把自己所掌握的能量都投入进去，未必能把显示器激活哪怕一毫秒。

此路不通。

“那这没有用啊！”

陈牧舟咋舌道，“你是怎么激活它的？”

“▇ ▇ ，还有▇ ▇。”

濯缨道，“小星星就有▇ ▇，你可以用她的……”

“呃……”

陈牧舟一怔，熟悉的屏蔽，说明濯缨所言涉及到了他‘不配’知道的内容，

只不过，濯缨也是个犟的，为了让陈牧舟明白‘▇ ▇’，她在不破坏的规则的前提下，拐弯抹角的解释一通。

陈牧舟大概理解了，‘▇ ▇’是拦截者工作的报酬，疑似是‘梦界积分’一样的东西，可以在拦截者的系统内进行置换，同时也拥有‘功能性’实物属性，是某中拦截者的必须消耗品……

“花我媳妇的钱是吧……”

了解了这些，陈牧舟在无语唏嘘的同时，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濯缨这种高位存在的逆天，

这是一种司主拍马不及的代际碾压，

比起拦截者们在做的事情，他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在过家家。

同时，他也从濯缨的话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她提及‘超距即时通讯’时，曾说了一个定语：

在不扰动空间的基础上进行的超距即时通讯！

所谓超级即时通讯，在濯缨这个级别，自然指的是星际通讯，

而在人类当前的技术手段下，这个通讯的速度上线，自然是光速。

而在星际尺度，光速通讯就代表着延时，

比如，当地球与火星距离最近时，信息以光速往返，最少也要8分钟，也就是8分钟延迟，

而这段距离，对拦截者来说，并算不得‘超距’，再加上‘即时’，便明示了拦截者们掌握着一种超光速的通讯手段。

而在人类基于现有技术水平和理论认知，能想到了最为合理的超光速通讯手段，便是利用‘爱因斯坦-罗森桥’

等基于‘虫洞’的信息投递手段，

于是，‘在不扰动空间的基础上’这个定语的含金量骤然激增，那显然是陈牧舟想象不到的手段。

而同时，陈牧舟又将这个定语，自然而然的与濯缨那句‘不要尝试接近光速’的警告联系起来。

众所周知，空间、也就是时空的几何结构出现了扰动，意味着它的曲率发生了改变，在广义相对论中，这个曲率结构被称作‘引力场’，它表现出了引力。

而物体的质量越大，对时空几何结构的扰动越强，引力也就越大，比如，光速都无法逃逸的黑洞……

那么，怎么让一个物体的质量增大呢？进而扰动空间呢？

答案是加速，

哪怕一个物体拥有极小的质量，比如一粒花生米，随着它的速度提升，它的质量也会增加，

根据相对论质量公式，随着它逐渐接近光速，它的质量会显著增加，并最终因为‘分母’趋近于零，趋向无穷大。

也就是说，在不借助空间曲率的前提下，就算上帝也没有办法，将哪怕一粒沙子以常规手段加速到光速，

因为无限大的质量，需要无穷大的能量来推动它，如果宇宙是封闭呢，那么全宇宙的能量加起来都不够，

同时，这也意味着无限大的引力，大到足以毁灭整个宇宙。

事实上，将参照系切换到沙子本身，则会发现沙子的静质量并没有任何增加，只有外面的观察者认为质量增加了，所以这个质量被叫做‘相对论质量’，是一个效应量。

这一切看起来是反直觉的，

正是因为这种反直觉的状况，可以反演出，以上那种极端情况不可能出现，一粒沙永远不可能以加速的形式抵达光速。

陈牧舟在这些的反直觉的理论和已经掌握的信息中，抽丝剥茧的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不要尝试接近光速’，

因为这个尝试会增加质量，扰动空间。

‘在不扰动空间的基础上’，

因为空间不能被扰动！

战机速度突破音速时，会爆发音障，谁知道在更快的领域，会不会存在着‘光障’一类的东西呢？

结合濯缨的这些表述，陈牧舟又想起了宋星歌的建议：

环境是一以贯之的，

她建议他继续拓展‘人为干预环境’的认知与眼界，像女帝的‘环境焦虑’一样，思考更宏大的‘环境忧患’。

“嘶……”

将这些信息汇总起来的一瞬间，陈牧舟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冷汗顷刻间冒了出来：

司主在争夺环境，

东十字光纹在改变环境，

繁盛爆发是为了有机体上天带走自己的环境，

拦截者是‘拦截无知帷幕’及为此采取相应活动的合集，是一种‘意识形态’，是一种‘信息环境’！

这一系列环境，由微及宏，最终使陈牧舟再也不忍直视‘空间’这个概念：

它也是一种一以贯之的环境，就像光纹一样……

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他就想到了一条佐证：

连拦截者都不去扰动空间，这说明它……极度危险！！

要不然，她们会放着可能自然存在的‘爱因斯坦-罗森桥’不用，转而去消耗一颗恒星燃尽为矮星的能量！

陈牧舟忽而想起，饶是司主们的异化能力五花八门，但他至今没有见识过，哪个司主，掌握了‘空间’相关的能力，

哪怕强如‘协议’，所流出来的种种，也没有与空间相关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