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泽柔和而莹润,却好似踏过百年的风雪,款款而来,刺得扎西的双眼微红,脸颊的醉意渐渐褪去,余在面上的唯有震惊。
一旁的卓玛也看着这与自家的墨脱红米有半分相像,却又远超其美丽的红色米粒,难以压抑目光中的惊讶。
米粒在瓷碗中不安分地跳动着,有几颗溅到桌上,灵巧地滚向一边,落在扎西粗糙的手掌上,激得他轻轻一颤。
“扎西,她想告诉你,当年你的曾祖父留在雪山里的,不止是念想,同样还有希望。”
孟北野看了一眼睡意正浓,嘴角还挂着淡淡微笑,脸颊酡红的许夏,嘴角也微微上扬,“一年前你赠予她的种子,如今她跨越千里,投桃报李,也算是完成心愿,一切圆满了。”
扎西怔愣地用手指捻起落在手边的米粒,用琥珀色的浅色双眸深深望着,儿时祖父和父亲常在他耳边念叨的古语也忽然在耳边徐徐响起。
“粒如丹砂,浆若胭脂,三寸赤芒,五铢粒重,迎光见冰纹,落臼起朱尘……”
第六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即便他从未见过传说中先祖们培育的胭脂米,但在看到眼前的这一碗米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好似已经跨越百年,没有任何犹豫地认定了这便是先祖们引以为傲的贡米胭脂稻。
“之前冰川中的种子数量不多,所以去年收成也有限,只留了一小部分食用米,给你们带了40斤。”
他顿了顿,又抬头道,“剩下的都留作了稻种,一直在我车后的冷藏室中保存着,一路带到这里,一共100斤。”
孟北野又为自己和对面的好友分别倒上一杯红米酒,和坐在原地,正默默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的扎西轻轻一碰,举起酒杯,低声浅笑。
“这些种子自汉地而来,在雪山中沉睡了这么久,如今又带着中原的雨水回来,也算得上是一种轮回吧。”
“今年开春,你们也可以种下这些胭脂米试试,如果它们真的能在这片高原上抽出新芽,我想你阿爸泉下有知,也会为你开心的……”
“嗯……”
不知何时,扎西的眼眶已经通红,滚烫的泪水和睫毛混作一团,大颗大颗地从黑红的侧脸滑落。
他揣起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醇厚的红米酒立刻将口鼻中的咸腥味儿冲刷地干干净净,唯余暖意顺着食道一涌而下,将浑身灼得滚烫。
带着通身的热意和翻涌的心绪,他轻轻托起装满胭脂米的瓷碗,贴在额上,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他再度睁眼时,那双被高原灼烤出细纹的眼角微微发亮,望向正靠在卡垫上沉沉睡去的中原姑娘,声音嘶哑,郑重而深沉。
“托切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