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雪接过酒盏,没有饮。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今的长安,人间烟火,早就凉了。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闯入她梦里时,眼底那份比北疆风雪更冷的寂寥。
原来,他比她,更早地看尽了这座皇城的苍凉。
“殿下心中,可还有一方净土?”
她轻声问,像是随口,又像是试探。
裴知寒持箸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与她对上。
眼中一片寂静,像深海一般,毫无波澜。
他没有回答。
只是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烈酒入喉,像是一条火线,烧得他苍白的脸,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世上本无净土。”
他嗓音微沉,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所谓净土,不过是心中放不下的执念罢了。”
苏枕雪没有再问。
他的执念,是这万里江山,是那黎民百姓。
亦或是,是他心中那一点尚未被这污浊世道染黑的,清白与公道。
这执念,便是他的净土。
她端起酒碗,同样一饮而尽。
酒醇厚,入喉辛辣,却在胃里烧成一团暖意。
“那便以这酒为誓。”
她放下酒盏,声音清越,如同山泉击石。
“愿殿下执念,终能成真。”
裴知寒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说话,却笑了。
这世道烂透了,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让你觉得,还不算太坏。
他们吃得很慢。
也聊得很慢。
从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到北疆的万里风雪,从宫廷秘辛,到市井百态。
她讲着北疆的豪迈与悲壮。
他述说着长安的繁华与权谋。
言语间,没有刻意的奉承,亦没有生分的疏离。
他们仿佛认识了很久,也错过了很久,如今终于找到了一处能够卸下伪装的港湾。
夜深。
食肆渐渐冷清下来。
外面街道上的喧嚣声,也渐渐消散,只剩下偶尔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候不早了。”
裴知寒放下筷子。
他望向苏枕雪的目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带你去个地方。”
夜风清冷。
她打了个寒颤。
体内的寒毒,似乎又在蠢蠢欲动,隐隐的刺痛,从骨缝间传来。
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这一次,苏枕雪并没有推开,而是扬起头:“寒毒发作的时候,最好是冷着。”
裴知寒将酒壶递给了她:“为什么?”
苏枕雪面色如雪,喝了几口烈酒:“暖意会让人疲惫,也会让人麻木。麻木的时候,自然会让毒更猖獗。”
裴知寒仰起头,露出了一丝本不该属于他的倔强:“孤的大氅其实漏风。”
苏枕雪噗嗤一笑:“我总算找到了殿下哪里不擅长。”
裴知寒不说话,往前面走。
心里满是懊悔,恨不得给自己来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