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不耐地斥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紧张,又透着一股子老江湖的精明:“什么珠花不珠花,那都是明面上的说辞。这世间事,哪有表面这般简单?今晚,怕是有东西要见血。”
坊内的喧嚣此刻却愈发高涨。
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与坊外这股压抑的气氛,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
琉璃柜台前,林玉柔那张娇艳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她身边的几个贵女,虽然嘴上帮腔,眼底却也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这等热闹,在她们波澜不惊的深闺生活里,可是难得一见。
“掌柜的,你这般说辞,是瞧不起我林家吗?”
林玉柔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盛气凌人的傲慢,像只开屏的孔雀。
她伸出一只涂了丹蔻的手,指尖几乎要戳到琉璃柜台,架势恨不得把这柜台戳个窟窿:“无论你这步摇有何玄妙,我父亲一句话便能让这上金坊在长安城开不下去!”
她说完,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仿佛自己掌握着这世间的生杀予夺大权。
周围的围观者窃窃私语,有人替掌柜的捏了把汗,也有人眼神轻蔑,只当林家小姐仗势欺人,惯会这等把戏。
掌柜的身子矮了半截,弓着腰,脸上堆着的笑容却一点没少。
那笑容,此刻看在林玉柔眼里,却像是浸了油的滑溜,抓不住,捏不紧,让人心生烦躁。
林家大小姐想得到自己能够靠权势欺人,却没想到,能在长安平地起高楼的上金坊,背后又怎么可能单薄?
“哎哟,林小姐您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掌柜连连摆手,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恭敬,可那腰杆,却像棵扎根深厚的古树,纹丝不动。
这掌柜的深谙这世道的人情世故。
“小的岂敢瞧不起林家?小的祖上三代,都在这长安城做生意,靠的便是童叟无欺,和气生财。这步摇是小店镇店之宝,更是有先祖定下的规矩,只赠予有缘之人。林小姐若是银盘彩中得了头筹,那便是天大的缘分,小的一分银子不要,立刻双手奉上。”
他语气一转,又变得恳切起来:“若是小姐强买,那小的就算把这条命搭进去,也绝不敢坏了规矩,愧对先祖啊!”
他的祖先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呸!”
林玉柔身旁一个绿衣女子啐了一口,声音尖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过是个下作的生意人,也敢拿规矩来压人!林小姐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你还真当自己是方外高人不成?什么有缘无缘,我看就是你故作清高,想吊着客人!”
掌柜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僵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他混迹这销金窟几十年,什么样的贵人都见过,什么样的骂名也受过。
他明白,这些千金小姐,哪里是真的想要步摇?
不过是看中这步摇的稀有,想要在人前挣个脸面罢了。
今日若是坏了规矩,让真正的老板生了气,晚上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他不敢当面反驳,只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小姐教训得是,小姐教训得是。”
这世道,小人物的委曲求全,是生存之道。
就在这时,坊内的喧闹声,被远处一声铜锣的脆响,短暂地压了下去。那是银盘彩即将开始的信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高高悬挂的巨大银盘吸引了过去。
银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下方的投彩口,此刻已经排起了长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花银子便能取一个数字。
银盘最终只选一个数字,如若开奖的数字和取到的数字一样,便是头奖。
上金坊后方,一处堆满了杂物的偏僻角落里,几个黑影正蛰伏着。
这里堆满了各种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檀木与丝绸的混杂气味,带着几分尘世的喧嚣。
其中一人,蒙着面,身形高大,眉宇间带着一丝久经战场的沉凝。
正是李东樾。
他身旁身形矮胖的正是方平。
此刻方平也换了一身普通仆役的打扮,脸上却写满了焦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银盘彩的方向,恨不得把那银盘盯出个窟窿来。
“方爷。”
李东樾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睿智的眼睛里却闪着一丝捉摸不透:“您的产业,怎么殿下想要个步摇,需要这么费劲?”
方平憨憨一笑,伸出大拇指:“李将军,战场杀敌您是这个,但要论起这花间趣事,寻觅人心,奴婢或许能够小胜一手。”
“咱主子爷那是大气运加身的真龙,你可知何为大气运?那便是命里注定,凡事皆由己出,不假外求。”
方平嘿嘿一笑,望着主子爷此时脸上的表情,他跟随裴知寒这么多年,可从未在他的脸上见到如此的暗喜和兴奋:“如若这真是银盘头彩中的步摇,价格几何?是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只有殿下亲自用实力得来的,那才算得上珍贵。”
李东樾明显听懵了,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裴知寒,第一声银锣响起,他缓缓开了口。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