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海垂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膝头压着的明黄绢帛还带着温热,那上面“王婉仪”三个字被血渍晕开边角,像极了三年前她初次承宠时鬓边那朵开败的芍药。
黄绢上的小楷浸着血珠洇开的毛边,第七行“四月十五子夜初刻于含元殿后角门私会的“私会”二字被刻意加粗,墨线下面画着三道血痕直指证据栏——“宫外西直街槐树胡同三号,其母收王才人身边内监陈顺所赠纹银百两,附户部银号兑票存根”。
那些字迹在晨露中蒸腾着血气,仿佛能看见檀心咬破指尖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血痕。
君景珩指尖揉着太阳穴转过身子,月白中衣领口还沾着昨夜审案时溅上的墨点。
他望向阶下身着鸦青翟纹宫装的皇后,声线像被晨露打湿的琴弦:“皇后,你到时候亲自走一趟寿康宫,”目光扫过供词上“王婉仪”三字时喉结轻滚,“就说慎刑司的供词,该让母后知道真相了。”
晨风掀起他鬓角碎发,露出眼下青黑的阴影,那是自昨日申时三刻审到子时初刻留下的痕迹。
皇后乌发松松绾着,一支翡翠簪子歪在鬓边,鸦青翟纹宫装的袖口被烛泪灼出几个焦斑,腕间一串东珠手串滑到肘弯,露出下面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红痕,眼里也是一夜未睡而熬红的眼睛。
殿角铜钟敲过三声,君景珩的视线落在阶下蜷缩成一团的檀心身上。
那宫女鬓边的银簪歪在砖缝里,露出后颈被刑讯时留下的鞭痕。
他望着对方发间沾着的草屑——大约是从慎刑司地牢带出来的,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晨雾散在空寂的殿宇间:“乱棍打死。”
“至于……”君景珩转身时衣摆扫过栏杆,目光望向远处尚在暖阁里的皇子方向,那里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儿啼。
他指尖捏住袖口金丝绣的蟠龙纹,声音陡然冷下来:“等皇子一满三个月,就将他抱到皇子所。”
晨风掀起殿角旌旗,将最后几个字散在渐亮的天空里,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
当他的靴声在台阶上响起时,周盛海手中的供词恰好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朱砂画的小小襁褓图案,那是今早卯初刻才加急补上的处置意见。
鎏金香炉飘来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皇后望着皇帝转身时腰间玉佩晃动的流苏。
喉间泛起苦意,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裙裾扫过阶上未干的血渍:“怎、怎会…”
“娘娘?”砚秋的声音惊醒了她,望着刑讯房方向拖走的檀心衣角,“皇上…竟连亲骨肉都…”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殿角铜钟轰然作响,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向天际,她望着鸽群掠过的轨迹,忽然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而方才皇帝说的“乱棍打死”四个字,竟比当年处置妄图毒杀她的妃嫔时,还要冷上三分。
坤宁殿内殿。
砚秋正捧着青瓷盆候在紫檀屏风前,盆里浸着的玫瑰露泛着细微波澜,映得殿中烛影摇摇晃晃。
皇后踉跄着扶住雕花立柜,鸦青翟纹宫装的腰带已松了两扣,腕间东珠手串滑到肘弯,露出三道新掐的红痕。
“娘娘,奴婢给您卸簪吧。”砚秋轻声说着,指尖刚触到那支歪在鬓边的翡翠簪,皇后忽然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眼下的青黑:“皇上…去乾元殿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