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娣捏着帕子的指尖骤然发白。

她望着珍婕妤鬓间那支皇上早年赏的红宝石蝴蝶簪，喉间滚过苦涩——她入宫时身边的婢女曾安慰说“位分不重要，重在皇上的心在你这里”，如今却被人当面戳破这层遮羞布。

殿中嫔妃们的目光像细针扎过来，丽昭仪的团扇“啪”地打开，遮住半张含讽的脸：“妹妹这话说得蹊跷，太后娘娘最讲规矩，自然是要咱们以德服人。”

“规矩？”珍婕妤忽然拔高声音，护甲重重拍在案上，“当年端妃陪太后抄经时，皇上可曾多看一眼？倒是那君昭宁的宫女，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让皇上封她为宸嫔——”她忽然转向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娘娘您说，这算不算坏了规矩？”

殿中温度骤降。

许良娣盯着自己袖口退色的缠枝莲纹，忽然想起上月在太后宫中，她去求太后帮忙，太后却摸着她的发鬓叹气：“哀家老了，终究护不得你一辈子，所以你得自己学会争取，哀家没法一辈子帮你啊。”

此刻她攥紧帕子，忽然福身向皇后：“姐姐们说笑了，妹妹愚钝，只晓得恪守本分。”

话音未落，却见珍婕妤从袖中抖出张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贤妇辅夫”四字：“许妹妹的字倒像孩童涂鸦，难怪皇上不愿多看——”

“够了。”皇后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案上《女诫》，墨香混着腕间东珠的冷香漫开，“许妹妹是太后心尖上的人，本宫自会向太后请旨，给妹妹晋位分。”

她望向珍婕妤时，眼尾掠过一丝冷意，“倒是妹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倒像本宫苛待了你们。”

珍婕妤的护甲在桌沿刮出刺耳声响，却见皇后忽然起身，袖摆拂过博古架时，一片碎瓷“叮”地落入铜盆。

她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忽然瞥见许良娣悄悄捡起那片金箔，指尖在银鱼绣纹上反复摩挲——像极了当年自己刚入宫时，对着铜镜数头上珠翠的模样。

殿角铜铃忽然轻响，穿堂风卷着几片落梅进来，恰好覆在珍婕妤方才扔下的宣纸上。

丽昭仪忽然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听说宸嫔昨夜宿在乾元殿，皇上亲手给她描了眉。”

珍婕妤浑身一僵，望着许良娣鬓边那支素银簪，忽然想起皇上曾说她“戴红宝石太俗”——原来不是俗，是不够特别。

“都散了吧。”皇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晨露般的冷意。

许良娣低头退出时，听见珍婕妤在身后轻笑：“太后若知道自己的侄女连个宫女都不如，不知会不会气得摔了佛前的琉璃灯？”

她猛地抬头，却见珍婕妤正对着铜镜调整红宝石簪，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脸，仿佛在确认是否还戴着这张华美的面具。

宫门外，许良娣望着漫天柳絮，忽然想起那年在太后宫中初见皇上，他眼中映着满池荷花，却独独没看她。

如今宸嫔眼中的霜，倒成了皇上掌心的朱砂，而她鬓边的素银簪，终究是融不化这深宫的冰。

指尖捏紧那片捡来的金箔，她忽然轻笑——原来这宫里最锋利的，从来不是珠翠，而是贵人舌尖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