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头传来的钝痛混着记忆里的血痕,她听见自己用和当年一样平稳的语气说:“贵嫔娘娘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了。”
绿萝的哭声忽然噎在喉咙里,她看见自家娘娘跪得笔直的脊背,像极了去年冬天被雪压着却不肯折的竹枝。
远处传来午膳的钟响,宁贵嫔起身时,炉里的碳火恰好溅出一星,落在乔瑾袖口绣的那朵白梅上,烫出个焦黑的小窟窿。
申时初刻,日头斜斜切过花架,在乔瑾膝头投下一片碎金似的光斑。
宁贵嫔临走前留下的小丫鬟名叫翡翠,此刻正靠在太湖石上嗑瓜子,瓜子壳精准地吐在乔瑾脚边,像一圈细碎的月牙。
绿萝红着眼眶跪在她身侧,袖中帕子绞得不成形状,忽然听见远处景仁宫传来换班宫女的嬉闹声,猛地抬头:“娘娘,翡翠那丫头已经打盹了,奴婢这就绕后角门去乾元殿……”
“不许去。”乔瑾声音轻却带着冰碴,膝头早已没了知觉,只觉得石板下渗来的热气蒸得人发昏。
她盯着翡翠腰间晃动的鎏金铃铛——那是宁贵嫔赏的,与上一世打断绿萝腿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你忘了去年冬天,翠玉轩的芳答应让人灌了哑药,就是因为擅自出了宫门?”
绿萝浑身一颤,指尖抠进青砖缝里。
去年那事她记得清楚,芳答应不过是想给病重的娘送银子,被宁贵嫔的人堵在巷子里,第二日就被发去浣衣局,再没见过天日。
日光掠过乔瑾泛青的鬓角,她忽然想起今早给皇上奉茶时,那人指尖还绕着她的发丝说“晚间来用膳”,此刻却觉得那温度比这青石板还凉。
“皇上他”绿萝刚开口,就被乔瑾抬手止住。
只见自家娘娘望着西斜的日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细的影,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线,半晌才轻声道:“他昨儿还说宁贵嫔的《女戒》抄得工整呢。”
这句话尾音极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绿萝心里,让她想起上回乔瑾被掌嘴,皇上也是笑着说“贵嫔管教得对”。
终于挨到酉时初,翡翠伸着懒腰踢了踢软垫:”行了,贵嫔娘娘说两个时辰,这会儿该去领赏了。”
她施施然转身时,裙摆扫落乔瑾鬓边一朵落花,金铃铛在暮色里响得刺耳。
乔瑾扶着绿萝的手起身,膝盖刚弯便听见“咔嚓”一声,眼前骤然泛起金星,整个人踉跄着撞进绿萝怀里。
“娘娘!”绿萝慌忙扶住她后腰,触到一片冷汗浸透的绸缎,忍不住哽咽,“您瞧这膝头,必定是肿得不成样子了”
乔瑾咬着唇摇头,任由她半搀半扶地往回廊走。
偏僻的西角门连个值夜的小太监都没有,只有几盏宫灯在暮色里晃着,像浮在水上的鬼火。
转过九曲桥时,迎面撞上珍婕妤的软轿。轿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脸,眉梢微挑:“这不是宸嫔妹妹吗?怎么瞧着走路……”话音未落,人已踩着金线绣鞋下来,月白披风扫过满地碎红,眼神在乔瑾发颤的膝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