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里映出为首宫女袖口的暗纹——是太液池的水波图样,她记得这是尚宫局新换的绣样。
“娘娘可要移驾偏殿?”掌事宫女银蝉低头盯着她发间晃动的竹簪,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恭谨。
乔瑾将簪子轻轻搁在妆奁上,指尖抚过镜面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不必,就在这儿换吧。”
她转身时,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撞在妆台抽屉上发出细碎声响——那里藏着半幅未绣完的鸳鸯锦帕,丝线颜色与君景珩袖中露出的那角分毫不差。
银蝉示意众人动手,素白纱帐如流云般漫过雕花木床。
乔瑾望着旧帐被撤下时扬起的微尘,忽然开口:“你们说,这宫里的纱帐,是不是都遮着见不得人的事?”
宫女们的手同时顿住。
最年轻的小桃抬头偷瞄她,正对上乔瑾垂眸时眼底的光——像冬雪初融时的太液池,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冰棱子。
“娘娘说笑了,”银蝉将新帐系好,锦带在床柱上挽出雅致的蝴蝶结,“奴婢瞧着,这素白帐子倒比先前的茜纱透亮许多。”
她话音未落,阳光正巧穿过镂空窗棂,在帐面上投下竹影婆娑,仿佛谁用细笔勾了幅水墨画。
乔瑾伸手拨弄帐角流苏,忽然摸到一处线头——那是她昨夜熬夜缝补的痕迹。
想起君景珩昨夜在乾元殿反复摩挲绿头牌的模样,喉间又泛起苦意:“银蝉,你可曾去过终南山?”
屋内陡然静得能听见流苏坠地的轻响。
银蝉的指尖在帐子上猛地收紧,神色有些不解的看向乔瑾。
“回娘娘,”银蝉垂眸盯着地上的光影,“奴婢十三岁进宫,连宫墙都没出过。”
她顿了顿,见乔瑾盯着自己的旧疤出神,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倒是听说终南山上有处清云观,观里的道姑总戴羊脂玉扳指。”
乔瑾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案头青瓷瓶里的白海棠恰好这时落下一片花瓣,跌在她昨夜抄经的宣纸上,盖住“君王掩面”四字。
“小桃,”她忽然唤那年轻宫女,“去把博古架第三层的青瓷盒拿来。”见小桃面露迟疑,又补了句,“里头是陛下去年赐的蜜渍金桔,你们尝尝。”
银蝉看着小桃捧着盒子退下,忽然凑近几步:“娘娘可是想通了?”
她盯着乔瑾取下的竹簪,簪头那点朱砂漆已被磨得发亮——那是乔瑾亲手点的,说“权当是个念想”。
乔瑾将簪子插入新挽的堕马髻,镜中女子的侧脸与话本子里乔瑾掩面的插画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