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琼楼侧楼今日好生忙碌,自打那声响彻宣化城中震鸣声还未起之前,便已然是有人得着信报,于是连忙将很是有些无所事事的侧楼打手集于一处,火急火燎朝楼外而去。平日里这侧楼当中打手除却身在侧楼腻烦,外出闲逛,除此以外从来也无聚众外出的时节,故而楼中有些女子,便是两两议论此事,加之后来那声险些震得宣化城摇动三摇的巨响,甭管平日里再不通世事,也是晓得城中必是有变,故而一时间也淡了玩闹心思,坐到窗棂前头,蹙眉望向街外。
“今儿倒是难得不会过于腻味,宣化城过去多少载都是这般模样,时常热闹些,倒也是不赖,起码不能称之谓一件坏事。”木樨将手上茶盏搁下,却是浅浅一蹙眉,神情愈冷,“到底是算不得最高一层楼,这物件实在是瞧着中用不中瞧,前阵子听旁人说,那两人屋舍当中,纵是最为差劲的杯盏也得是经巧匠镂个半空,薄如鸽卵外皮,晃动时节能瞥见重重水光,那才算得上是用将起来顶顶增光的物件,这手头杯盏,却是总要逊色些。”
一旁女俗的江湖汉子,依我看,本就是赔钱的买卖。”
楼中女子除却还算瞧得上那位骑青牛的俊秀少年郎,似乎便再无几个江湖人能入得眼去,皆是觉得那些位江湖人既无名声,更无学识,恐怕连自个儿姓氏都是不晓得该如何落笔,再者说来常是身在江湖里,并不通晓种种礼数讲究,故而行事多有孟浪,也是情理之中。而那少年则很是知晓礼数,且始终浑身上下缭绕些书卷气,又是得街主高看许以高位重利,于是再荒唐的举动,落在百琼楼女子眼里头,也是无端添上两三分潇洒气。
木樨也很是觉得那位少年很是顺眼,虽是嗜酒了些,但抱拳行礼时节总是笑意温和,估摸着也并非是那等凡夫俗子,或是终日不学无术的世家纨绔,终日只晓得斗鹰走马,反倒是选青牛当坐骑,意趣不免就比起寻常人驾马高明许多。毕竟是街中除却富贵人家公子之外少有的年轻人,遭街主高看,年少有为,一来不缺钱财,二来知晓礼数,面皮生得也很是清秀中看,当然就难免令平日眼光不低的木樨也很是中意。
“话要说街处楼宇,隐约之间有弓弦震响。
少年没动,反而是青牛很是不耐烦,摇头摆尾人立而起,使前蹄踏碎接连数枚箭羽,木屑纷繁,随街面上头水流,很快便没入沟渠之中。
而后才是少年身形微微一晃,掌心当中长刀舒展开来,刀光瞬息暴涨,晃得木樨两眼生疼。
而待到刀剑声响停息过后,街中还是有几十位打手,只不过横七竖八已然躺倒在街心处,迟迟不能起身,朱红尽染,且余哭嚎声响。本来是青石长街面,而今经血水这么一淌,再望向街中并无半分静谧风雅意味,反倒是瞧着妖冶怪诞,犹如是百花俯首,拱卫一位黑衫少年郎。八方繁华百琼深,无人得见刀展芒。
而方才运刀时节快似流行捉月的少年立足未稳时候,却是又再度闪身上楼,将对街楼中擎天弩之人尽数放翻过后,再度走到街心处,抬头朝楼上喊过两声。
不出几十息,一位女子快步走出百琼楼,只不过瞧着神情很是急切,回头望过高处许多回,终究还是随少年而去。
木樨愣到原处,抹抹两眼,才发觉那跟随少年而去的女“浑身上下唯有这身皮肉,与讨好客官的伎俩,真倘若是百琼楼毁去,无人替我等遮挡风雨供用吃穿用度,那如今杯盏中区区几钱的茶汤,日后都未必买得起,走到哪都是待价而沽,既已然卖给了百琼楼这等好地界,又何苦再想三想四,二者得兼。”
女子呆愣望着突然浑身上下皆是清净的木樨,许久之后才是颓然坐下,同样给自己添了一盏茶,再无动静。
唯独木樨望着几位已然冒雨走出百琼楼的女子,居高临下,神情当中尽是平淡。
生来糊涂屈就,未必便就是一件祸事,知晓这等最是鲜血淋漓的道理,尝试过几回抵住大势,未曾功成,也未必是一件祸事。
知晓这人世间种种不易,但又晓得此事不可为,眼睁睁瞧自个儿落到泥泽当中,进不得退不出,睁眼瞧着旁人将自个儿开膛破腹摘心取胆,这才是当真大不幸,可能躲过这份大不幸的,当世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