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二郎去了倭国?”
李承乾看着礼部呈上的奏折,皱着眉毛问了一句。
刚刚返回长安的许敬宗看上去有些黑瘦,这让那些举报他在各地丈量田亩过程之中吃拿卡要、恣意享受的折子不攻自破……
面对陛下询问,许敬宗道:“微臣也是刚看到这份奏折,是水师那边八百里加急送来,太尉已经与倭国就内附一事达成初步协议,催促礼部官员前往谈判具体事宜。”
李承乾有些恼火:“堂堂帝国太尉,却跑去倭国那等卑贱荒蛮之地,毫无庄重!”
一旁,刘洎赞同道:“陛下所言极是,身为太尉自当坐镇长安、戍守京畿,辅佐陛下稳定朝局,岂能想一出是一出跑去海外游玩,又恣意下令水师挑动倭国内乱,欲行灭国之事?”
李承乾瞅他一眼,道:“朕是担心太尉安全,倭国之所以有今日之乱象,皆因水师里外挑动、上下搅合,难免有倭人对他恨之入骨,万一趁他踏足倭国之时行刺杀之事,那可不得了!”
刘洎:“……”
许敬宗差点笑出声来::“陛下放心,太尉素来严谨,既然敢于踏足倭国必然做好了万全之防卫,以水师之精锐,连乌合之众都谈不上的倭人断然不会威胁到他。”
刘洎好不容易得到上眼药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话虽如此,可倭人毕竟也是传承千年之古国,固然愚昧落后,却也传承不绝、视为正统,岂能依仗兵革之利便悍然干预其内政?更挑动、收买倭国贵族,行瞒天过海之策弄出个劳什子‘民选’……大唐可以决定倭王之人选,却不能断其传承、绝其苗裔,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大唐?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番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国与国之间,除非如之前大唐与突厥、高句丽之间的死敌关系,否则不可轻易灭其国、绝其嗣,强国甚至要维系弱国之正统,这是法理、更是大义。
否则,今日大唐可操控倭国之“民选”,明日会否也操控别国之“民选”?
蛮夷番邦因此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对大唐“天朝上国”之威望损害极大,日后还有谁会尊奉大唐皇帝为“天可汗”?
更有甚者,今日大唐操控别国百姓进行“民选”以彰显民意,那么未来会否有朝一日大唐自己也要来一次“民选”,让天下万民来选择谁当皇帝?
许敬宗并不赞同,反驳道:“陛下欲使诸王‘封建天下’,自然需要国外之领土予以安置,与其耗费无以计数的人力物力财力、牺牲无数战士的生命去一块领地一块领地的攻陷征服,此等让番邦蛮夷自行选择国家归属之‘民选’方式,却能够省却极大国力。太尉为此不顾危险、亲自奔赴倭国,确定两国谈判之基础,如此劳苦功高,当为百官之表率。”
刘洎听闻此言,摇头叹气。
他自认才华、能力皆不逊于许敬宗,但论及面皮之厚、谄媚之言,他甘拜下风。
李承乾也摆摆手,制止两人争执,询问刘洎:“中书令也看过这份奏折,其中太尉有关于倭国之种种条件、限制,你认为可有不妥之处,亦或有何补充?”
对此,刘洎倒是并无异议:“太尉这份奏折之中谈及对于倭国文化、历史之引导,可谓切中要害,从此倭人之文化、历史皆为大唐掌控,数十年后,下一代倭人只知道‘源出华夏’,所有之文化皆来自于华夏之扶持、传授,自认大唐之子民、忠于大唐,而不知其本源所出矣。与此相比,诸如通商、租赁、封国之类已是细枝末节。”
虽然与房俊之间存在文武之争,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削弱房俊的影响力,试图从房俊手中夺取更多的利益……但刘洎也有身为中书令之骄傲,斗争实在合理范畴之内,但若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则非他所愿,亦不屑为之。
房俊直接掐断倭国之历史传承,使其文化渊源并入华夏,移其风、易其俗,三五十年之后换了一代人,其不知有“倭”、只知有“夏”,与大唐同气连枝、为一藩国矣。
这才是最为彻底的灭其国、绝其嗣,往西李靖、李勣之辈所谓的追亡逐北、灭亡其国,实不可同日而语。
李承乾也很满意。
他欲“封建天下”,首要便是有可以封国之地,没有,那就必须派兵去打。而大战一起,粮秣军械、辎重供给,伤亡抚恤、封官进爵,每一样都是海量的钱帛,即便如今大唐国家府库与内帑皆充盈富裕,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之下也要伤筋动骨。
与那些委屈不已嗷嗷叫唤的贞观勋臣相比,房俊此等兵不血刃的手段才最为符合帝国之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