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扎格罗斯山脉脚下的恰赫恰兰褪去了霍尔达德节的喧嚣,烈日炙烤着龟裂的黄土地,天空湛蓝得刺眼,仿佛一块无瑕的琉璃。微风裹挟着沙尘,拂过城外稀疏的荆棘与干涸的河床,带来一丝燥热的气息。恰赫恰兰的土墙在热浪中微微晃动,街市虽不及节日时热闹,但一股新的生机正在悄然萌芽——古勒苏姆的治理如疾风般席卷这座边陲小城,雷厉风行,点燃了百姓对未来的期盼。
古勒苏姆入驻总督府的第二天,便召集了城中长老、商贩代表与三位乌古斯酋长,召开了一场长达数时的会议。府邸大厅内,波斯风格的雕花石柱撑起高阔的穹顶,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斑斓光影,映在铺满羊毛地毯的地面上。古勒苏姆端坐于雕木高椅,淡紫丝绸长袍在光影中流光溢彩,腰间佩一柄镶绿松石的短匕,优雅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位与会者的脸庞,仿佛能洞悉他们的心思。
会议上,古勒苏姆开门见山:“恰赫恰兰的命脉是水与商路。泉水不兴,牧场枯萎;商路不通,皮革与羊毛便换不来盐与铁器。”她手指轻点桌上的羊皮地图,上面墨迹勾勒出城郊的水渠走向与通往伽色尼边境的商道,“我要修水渠、建粮仓、开集市,三管齐下。谁有异议,现在说。”
乌兹巴什低咳一声,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腰间的雕花弯刀,试探道:“郡主,修渠开路耗资巨大,恰赫恰兰的府库……”他话未说完,古勒苏姆抬手打断,语气平静却如刀锋般锋利:“府库的事我自有安排。乌兹巴什首领,巴什赫部落的牧场若想再养肥羊群,水渠一日不可缓。”
卡乌汗眼珠一转,接话道:“郡主说得有理,但南山的匪患不除,商队谁敢走?”他语气谨慎,目光却偷偷瞥向塔赫玛斯普,似乎想试探总督的态度。塔赫玛斯普低头整理袍角,避开古勒苏姆的目光,嘴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
古勒苏姆冷笑一声,起身踱至地图前,手指点在南山区域:“匪患的事,我已派人去查。卡乌汗首领,商路不通,卡伊部落的马匹卖给谁?明天起,你们的牧民出人出力,协助修渠开路,事成之后,商路税收三成分给部落。”此言一出,萨里哈眼中闪过惊喜,乌兹巴什与卡乌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似被她的魄力震慑。
会议后,古勒苏姆迅速行动。她命贾札勒清点府库,核查塔赫玛斯普多年的账目,发现不少猫腻——粮食拨款被挪用,商路税款去向不明。她不动声色,将账本交给耶尔德兹整理,同时从随行车队带来的金银中拨出一部分,优先用于水渠与道路的修缮。她还下令开放城中旧粮仓,发放陈粮给贫民,每日限量供应,确保不引发哄抢。街头巷尾,百姓排队领粮,破旧头巾下露出的眼神从怀疑转为感激,议论声渐起:“这郡主做事真不含糊,塔赫玛斯普管了十年都没这么痛快!”
古勒苏姆并未止步于此。她亲自走访街市,观察牧民的皮革摊位与商贩的陶罐生意,发现恰赫恰兰的特产虽粗糙,却有潜力。她召集商贩代表,宣布减免半年集市税,鼓励外地商队前来交易,并命杜尼娅绘制商路告示,张贴于城门与集市,承诺为商队提供护卫。此举让商贩们喜出望外,街头吆喝声多了几分底气,破败的集市隐隐透出复苏的迹象。
为拢住民心,古勒苏姆还特意默许祆教的各种传统民俗重新见光,允许百姓自发地在明尊祭坛旧址祈福,同时命哈勒麦在清真寺组织每日祷告,只是禁止专职的祆教祭司出现。巧妙地平衡着祆教与天方教的民情。哈勒麦虽不情愿,但迫于她的威严,只得照办。古勒苏姆深知,恰赫恰兰的民心如干涸的河床,需细水长流地滋养,而非强硬地压服。
与此同时,城郊的工程在罗克曼的指挥下如火如荼地展开。恰赫恰兰沙阿军——这支由原潘菲利亚埃米尔卫队改编的精锐部队,身披锁子甲,胯下战马步伐铿锵,盔甲在烈日下闪耀如银。他们不仅是护卫,更化身劳力,与征召的牧民一起挥汗如雨,重塑这座城的命脉。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城西的河道工地上已是人声鼎沸。河床干涸多年,淤泥凝结成硬块,夹杂着碎石与枯黄的荆棘,散发着泥土的腥气。罗克曼站在一处土坡上,身披轻便的锁子甲,头盔搁在一旁,露出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庞与花白的胡须。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忙碌的工地,手中紧握一柄短杖,节奏分明地挥动,指挥着劳动的节奏。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龟裂的土地上,蒸腾出一缕白气,但他站得笔直,宛如一尊铁铸的雕像。
恰赫恰兰沙阿军的士兵们分散在河道两侧,赤着上身,肌肉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汗光。他们挥舞铁铲与锄头,铲起硬邦邦的淤泥,铁器撞击石块,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节奏如战鼓般铿锵。一名年轻的士官站在河床中央,嗓音洪亮:“快!挖到两丈宽,淤泥全清干净!”他挥舞短鞭,鞭梢在空中划出弧线,激励着士兵的干劲。士兵们配合默契,两人一组,一人挖掘,一人搬运,淤泥被装进柳条筐,肩扛手提,运到河岸堆成小丘。汗水滴落,混着尘土,在他们的脸上画出一道道泥痕,却无人抱怨,眼中只有对任务的专注。
乌古斯牧民的加入为工地增添了别样的生机。他们头巾上别着乌黑的鹰羽,身披粗糙的羊毛短袍,手持自制的木杆与石锤,敲打河床中的大块岩石,碎石飞溅,发出闷响。牧民们的动作粗犷却高效,敲击的节奏如部落的战歌,隐隐透着草原的野性。几名牧民推着独轮车,车轮碾过碎石,吱呀作响,扬起一片黄尘。车上装满淤泥与石块,摇摇晃晃却稳稳前行,运到下游堆砌成简易的挡水堰。一个牧民擦去汗水,咧嘴对身旁的士兵笑道:“你们这些城里兵,铲子使得不错,改天来我们牧场赛马吧!”士兵哈哈一笑,回道:“赛马?先把这渠挖好,郡主说了,干完有羊奶喝!”
河道上游,一座木闸正在搭建,散发着胡杨木的清新树脂味。几名沙阿军士兵站在齐腰深的浅水中,用麻绳固定木桩,绳索在手中拉紧,勒出红痕。他们的军靴陷在泥泞中,裤腿湿透,却仍哼着粗犷的军歌,歌声低沉而悠长,在山谷间回荡:“铁蹄踏碎黄沙路,战旗迎风猎猎舞……”歌声掩盖了烈日的炙烤,也驱散了劳作的疲惫。木闸的横梁被缓缓吊起,士兵们齐声喊号:“一二——起!”横梁稳稳落入槽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引来一阵欢呼。
工地边缘,几名牧民妇女用柳条筐运送碎石,步伐轻快,头巾下的脸庞被晒得通红。她们低声交谈,偶尔爆发出一阵笑声,话题离不开古勒苏姆的慷慨与水渠的希望:“郡主说了,这渠修好,牧场能多养三成羊,孩子们就不用饿肚子了。”一名年轻女子放下筐子,擦去额头的汗水,望向远处正在指挥的罗克曼,低声道:“这老将军看着凶,干起活来倒是个实在人。”
罗克曼并非只站在高坡发号施令。他时常亲自下到河床,检查淤泥的清理进度,亲手试探木闸的稳固。他的锁子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短杖挥舞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他的嗓音却带着几分粗犷的亲切:“弟兄们,加把劲!这渠修好了,恰赫恰兰的牧场就活了,郡主许了咱们每人一袋麦子!”士兵们高声应和,干劲更足。牧民们听闻赏赐,眼中闪过惊喜,敲击石塊的节奏也加快了几分。
劳动中,难免有摩擦。一名牧民嫌士兵挖得慢,嘟囔道:“你们这些城里人,手脚忒磨蹭!”士兵不甘示弱,回嘴:“你们牧民光会敲石头,铲子都不会拿!”争执眼看要升级,罗克曼大步走来,短杖往地上一杵,喝道:“吵什么?渠是给恰赫恰兰修的,不是给你们斗嘴的!再废话,晚上没羊奶!”他的语气严厉,目光却带着几分笑意,化解了紧张气氛。士兵与牧民相视一笑,低头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