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境似乎很是困惑,于是好容易缓将过来之后,神色也是狐疑。
明明是那位少年早已是难以为继,仅是胸前骨肉早就已近乎皆折,这等伤势莫说落在寻常人身上,就算是那些位早已修行有成的昴日官,浑身遇挫多处,折去一臂且近半身骨碎,亦不见得尚有站起的本事,何况在李紫境看来,云仲由打那条黄龙处所借气机,断然算不得凝练,乃至于有些驳杂,远不如寻常昴日官那般境界,却偏偏是递了这么一式堪称绝妙的剑气。
所以白衣李紫境在望向胸前那抔血花的时候,面色更加古怪。
除却潺潺血水之外,空无一物。
云仲扶石柱起身,捂住口鼻,拖着千疮百孔身子,缓缓往街口而去,走过方才躺倒的深坑,走过被剑气毁去七七八八的青石路,步履蹒跚,还是有许多血水从指缝中淌出,滴滴落在街中,落在足底留下的血印里。
仅仅是一条算不得很长的长街,云仲走了近乎两盏茶光景,才在李紫境身前停下,席地而坐,好容易喘息片刻,瞧瞧自个儿断臂,又瞧瞧胸前,黄龙所使神通也不过信手斩龙蛇,反而不美,败在这半招之下,输得不冤枉。”
“的确看过不止一回,但跟街主口中所言那般萧条沉寂,辛酸苦寒滋味不同,”云仲很是不以为然,慵懒道来,“夜来霜映月,天上是月,地下也是月,他乡之人,见此应当想起许多旧人旧事,再问问自个儿为何入世,为何练剑修行,分明霜冷夜凉,心头余暖,足矣慰路上风尘。”
还没等李紫境再言语,云仲手上无端浮现出条黄龙,少年皱眉,可瞧见黄龙点头,才是略微放下心来,抬手将黄龙递到李紫境眼前。
“按理说,我该叫一声前辈,以前有句话,叫做未经他人苦,何劝他人善,但既然是无数岁月前前辈愿意替人间百姓做事,在下就私以为,前辈仍旧对于这座人间,还怀有些许善念,李紫境亦是吃过许多苦,何妨饶过他一步。”
时至如今,云仲言语还是有些犹豫,可随黄龙浑身青光浮动,神情也是黯然下来,再不愿多言。
原来几日前黄龙暴起,乃至不惜朝云仲这位由颜贾清亲自定下的钓鱼郎出招,滚滚内气压入穴窍,起因才那一眼,云仲身在那座虚境之中见过,那人曾经持着碎石尖棒守坟茔,那人也曾捏着黑灰覆满的鼻头,咬下块不知是什么走兽的腐肉,瞧得云仲辛酸不忍。
“多谢少侠搭救,可惜身无长物,并不能慷慨相赠,”李紫境再抬起头时,目光澄澈,朝云仲缓缓躬身,“八方街中不义之财,虽是极丰厚,可毕竟不是在下所有,而是那崖愚恶兽多年所积攒而来,故而不愿凭凡俗银钱送于少侠当成谢礼。”
云仲摆摆手,仅是如此举动,浑身刮骨痛楚便径直升起,还不忘勉强打趣笑道,“城外还有人等候,就不同兄台扯闲了,其实银钱咱也是不嫌弃,将大半散与周遭贫苦百姓,兄台自个儿留下些,剩余的匀给在下两三成,也是未尝不可。”
李紫境摇头。
“本就是依仗那崖愚妖力存世,究竟历经过多少年月,连在下也说不清了,只记得长河改道数十回,皇朝更迭百二次,已是沧海桑田,如今崖愚神魂已为兄台身侧黄龙收走,在下寿数,想来也剩不下一盏茶的功夫,便烟消云散,终能得个自在二字。”
,斜靠到云仲肩头地界,将自个儿全身团起,舒坦哼哼两声,呵欠二三,大概便是心说这木讷的少年总算是上道些许,难得令自个儿吃了个舒坦,也顾不上其他,索性就合上双目打起盹来。
“方才那神通,再用一回。”
拍拍正熟睡的黄龙,少年轻声道来,“凭眼下情形,如何能出城同人交手,身在此间耽搁了过久时辰,虽说信得过韦沪舟身手,也不可就这么不管不问,今日死了一位无辜的李紫境,死了许多韦沪舟的至交好友,可当真不能再死一个韦沪舟。”
黄龙听得似懂非懂,可瞧见云仲塌陷胸口,与扭曲一臂,并不愿将神通再度施展开来,连连摇头,但云仲低沉神情,还是使得黄龙微微一动,不情不愿吐出口清气,笼罩少年浑身,自个儿则是化为黄绳,裹住云仲手腕。
出城之前,黑衣的云仲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白衣立身处,除却清风,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