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炭块“噼啪”爆了一声,火星溅在炉壁上,映得她垂落的眼睫尖都发着烫。
“至于皇上……”她顿了顿,抬眼时已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的沉郁却未散去。“皇上近日忙于朝政,后宫妃嫔轮宿原是常事,贤妃娘娘……许是口无遮拦,你怀着龙裔,正是身子金贵的时候,何必与她置气?”
说到最后,她甚至微微俯身,想去扶云贵姬半跪的身子,语气愈发轻柔:“你呀,定是有了身孕后心思重了,瞧这眼圈红的。皇后娘娘和皇上盼着龙裔安康还来不及,岂会不在意?许是你近来安胎辛苦,想岔了……”
“想岔了?”
云贵姬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破碎在风雪里,像冰棱子断裂般刺耳。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因激动涨红的脸此刻竟褪得雪白,嘴唇上被她咬出的血痕蜿蜒而下,滴在衣襟上的雪水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她抚摸着小腹的手骤然收紧,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肉里,那隆起的弧度在单薄的宫装下显得格外突兀,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娘娘说臣妾想岔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凄厉,“那安胎药里掺的是夹竹桃的叶子!若是再多喝一日,臣妾这肚子里的孩子……”
话音未落,她便猛地呛咳起来,风雪灌进喉咙,咳得她身子剧烈颤抖,却仍死死护着肚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是皇后娘娘从潜邸带出来的老人!皇上宿在贤妃宫里,贤妃与皇后素来亲厚……娘娘您告诉我,这如何是‘想岔了’?!”
她突然向前膝行半步,几乎要扑到乔瑾脚边,眼神里的绝望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臣妾知道,臣妾位份低微,母家无权无势,可这是皇上的骨肉啊!娘娘您……您就当帮帮臣妾啊,救救臣妾,救救这孩子吧!”
“只要你开口,皇上定然会严查的!”
亭角的铜铃在狂风中疯狂摇晃,“叮铃叮铃”的声响杂乱无章,惊得檐下的冰棱子断落,砸在石桌上碎成数截。
绿萝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乔瑾身后缩了缩,却见自家主子立在原地,方才还试图安抚的手此刻僵在半空,指尖的暖炉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珐琅瓷面磕出一道裂痕,滚烫的炭块滚落在雪地里,瞬间腾起一小团白烟,又被风雪瞬间吞噬。
乔瑾望着云贵姬那双染着血丝的眼,只觉得那里面翻涌的恐惧像潮水般漫过来,将她也卷入刺骨的冰寒里。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喉间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风雪掀起她斗篷的边角,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衬裙,那颜色竟与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衬得她整个人都像要消散在这漫天风雪中。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自己上一世的时候,自己初入宫廷时,也曾有过这样一双充满希冀与惶恐的眼,仰望着高位者寻求庇护。